地方造车败局考：荒唐南阳-36氪

“商业人物”此前已发布南京和如皋的造车往事，而处于中原腹地的河南南阳，在造车项目上也坚守了十年。

南阳位于河南省西南部、豫鄂陕三省交界处，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核心水源地和渠首所在地。同时，它也是河南省面积最大、人口全省第一的大市。但这座城市直到2019年底才通上高铁，到达北京需要4多小时，到达上海需要6个多小时，没有直达深圳的高铁。

这意味着南阳受到大城市的影响微乎其微，这对技术密集、科技含量高的造车工业来说极为致命。再加上当地没有响当当的大学，人才资源优势也不明显。

当地叫得上名号的企业是牧原食品。这多少能展露出当地的产业特点。而制造业代表企业乏善可陈，尽管上世纪70年代就开始发展汽车相关制造业，但几十年过去，多集中在零部件，影响力有限。

这就注定南阳的造车梦实现起来更艰难。但这座城市自2009年新能源政策落地后，就一直在接触湖北、重庆、浙江等地的车企，领导层多次率领考察团去车企学习，尝试把整车制造带到南阳，也多次受挫。直到2019年春天，他们的造车梦才醒……

 壹

2019年5月22日，《南阳日报》发布过一篇报道——《水氢发动机在南阳下线，市委书记点赞！》。报道称，河南南阳氢能源汽车项目取得最新成果，车辆只需加水即可行驶。河南南阳市委书记体验后，飙出了英文“very good”。“水氢发动机”动力技术的持有者青年汽车呼之欲出。

随后引发国内媒体纷纷追踪报道。澎湃新闻实地探访时，发现南阳高新区的南阳金华青年汽车氢能源整车项目所处位置还是田地。当着记者面，青年汽车创始人庞青年用手指猛巧桌子说，“你想都不敢想，干都不敢干，怎么会有科技呢？”

南阳市工信局紧急回应，产品尚未认证验收，消息系当事记者误报。当媒体要采访相关领导时，南阳有关部门表示，“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出差了”。央视财经记者找到了水氢发动机的关键制氢技术专利发明人、湖北工业大学教授董仕节了解相关问题。

董仕节称，《南阳日报》的报道存在误导作用，试验车不是只加水就能反应，还加了铝合金。他也解释到，青年汽车集团的负责人没有如实介绍原理。他还告诉记者，目前这方面的研究中，他们已经获得了十多项专利，其中有两项专利授权给了青年汽车集团，但目前距离大规模的技术应用还有一定距离。

一周以后，该事件热度不减。工信部只能站出来定性，“截止目前，仍未收到青年汽车公司该车型的产品准入申请，该车型未获得产品公告。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规定，目前这款车型不能生产销售和上路行驶。官方权威的解释，戳破了庞青年的谎言。

 贰

这并非庞青年给地方政府画的第一张大饼。有媒体总结，庞青年给江苏连云港、贵州六盘水、浙江宁海、宁夏石嘴山、山东泰安、内蒙古鄂尔多斯、浙江杭州等地讲了总计300亿元的造车故事，全部以烂尾告终。

早在2013年，《第一财经日报》报道，“业内也怀疑青年汽车利用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渴求，以项目换取土地、煤矿等资源，再利用后者融资…… 在宁夏、贵州六盘水投资过程中，青年汽车分别获得了当地政府配给的煤矿资源。”

2017年，工信部对金华青年汽车等7家骗补车企进行行政处罚，撤销这7家汽车制造商生产骗补产品的公告，取消其相关骗补产品的生产资质，暂停这7家公司申报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推荐车型资质，并责成7家企业进行为期2个月的整改。

庞青年曾被媒体称为“车界高人”。

2011年《汽车商业评论》有一篇名为《庞青年，绝对的自信者》文章，开头如此形容庞青年，“如果你有幸听过庞青年的演讲，他那种骨子里渗透出来挡也挡不住的自信，会让人觉得青年汽车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汽车公司。因为他相信，即使前面是悬崖，他自己跳下去仍然能够安然无恙。”

2012年，庞青年对媒体介绍青年汽车自主研发的新型动力电池时称，“青年动力电池公交车购车加使用总成本比传统柴油汽车节省83万元，比锂电池汽车节省351万元。凭借上述各项优越性能，青年新型动力电池将可能会带来第四次工业革命！”

据称庞青年基本不识字，与其共事两年的同事称，“就连签字也是有秘书来完成”。但他口才极佳，持续4个小时的讲话不用打草稿。也许这样浮夸、张扬的庞青年极具迷惑性，才让多地政府误入圈套。

 叁

庞青年成名并非全凭一张嘴。1993年，他通过引进德国尼奥普兰高档客车技术，挺进汽车行业；2004年，他收购贵州青年云雀汽车曲线进入乘用车领域。因为没有技术，等了4年，与莲花汽车合作才推出两款产品，2010年莲花轿车销量才突破3万辆。

在长城、吉利、比亚迪深耕技术的时候，庞青年更多是拿来主义。而且他借鸡下蛋的野心极大。莲花汽车推向市场后，庞青年迅速在贵州、济南、泰安、杭州、金华等地建厂，产能高达50万辆。扩张太快，销量受挫，导致莲花汽车在2009年-2011年亏了5个亿。2012年，英国莲花工程设计公司终止了与青年汽车的技术合作。导致青年汽车失去新产品来源。随后，青年莲花因为无法按时给经销商交付车辆，20多家经销商退网。

这对于庞青年来说，并非没有故事可讲。他还有尼奥普客车能盈利。也就是这个时候，南阳市的领导结识了庞青年。当时他正在独辟蹊径，讲氢能源的故事而非电动车。

南阳市的领导先到青年汽车考察。2012年6月，庞青年回访来到南阳考察南阳汽车产业发展状况，洽谈战略投资南阳事宜。时任南阳市委书记在南阳宾馆接待了庞青年一行。这次双方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

当时南阳政府已经宣称南阳汽车工业迈入了新时代。《河南省电动汽车产业发展规划》将南阳列为电动车示范运营城市。南阳市委、市政府专门成立了南阳汽车工业发展领导机构，出台了发展规划，此外，南阳市财政计划把发展电动车专项资金列入财政预算，并成立南阳汽车产业投（融）资公司。

但当时南阳本地多为汽车零部件生产企业，该市有规模以上汽车及零部件生产企业40多家，营业收入不足百亿。且汽车零部件车企都处于产业链下游，可替代性较强。这些基础车企并不能给乘用车整车制造提供核心技术及配套产业支撑。

其实南阳有一部分整车制造企业，不过多为专门用车，比如钻井车、石油修井车等，难以撑起完成的汽车产业链。南阳政府希望能够有企业能够生产出乘用整车，为此不断接触各类车企。

 肆

在接触青年汽车之前，南阳政府与二汽签署了合作框架协议，并在高新区河南区域规划建设5平方公里的汽车工业园，吸引新能源电动汽车、特种汽车及配套企业到园区投资办厂。此事后来没有后续。

不过3个月后，《南阳市与东风汽车联合打造新能源汽车产业》的文章出现在南阳市政府官网。紧接着，南阳市重要领导率领汽车考察团在武汉与东风汽车进行了深度磋商，在打造新能源车产业上取得了实质性进展。

当时南阳本地酒精企业天冠集团与东风汽车股份有限公司合作，拟打造“沼气汽车”。据说，天冠集团建立了日产50万立方米沼气的世界最大单体工程，并掌握了沼气转变乘用车燃料的提纯和加压技术。东风汽车股份有限公司研发了车用沼气发动机，具备批量生产能力。

这两家企业看起来像“天作之合”。不过后续的合作成果也很难找到。除了南阳市政府官网，很难在其他地方检索到东风汽车沼气发动机的信息。而天冠集团已经在前两年破产重组。这次合作大概率以夭折告终。

南阳市政府没有被挫败，之后与江苏奥新公司就新能源汽车产业化合作签约。按照合作协议，江苏奥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将与南阳安瑞新能源利用有限公司合资，总投资5亿元，注册资金2000万元，成立河南晟龙新能源汽车有限公司，建设以电动汽车为主兼顾代用燃料汽车的新能源汽车研发、生产基地。该项目于2015年年底达产，形成年产5万辆新能源汽车研发、生产能力。项目达产后，年可实现工业产值35亿元，成为南阳新的经济增长点。

然而，这次尝试与东风汽车的合作类似，官方通稿一发就没有后续了。

2014年，南阳市委、市政府已将汽车产业确定为南阳市培育的主导产业，并出台相关政策予以扶持，宣布通过了成立南阳汽车行业协会的倡议书，目的是为了整合南阳的汽车产业链。

三年又三年。2017年，南阳星凯龙新能源汽车项目开工仪式在中关村南阳科技产业园举行。这次南阳合作的是安徽星凯龙集团。该项目占地约350亩，一期总投资6.2亿元，一期年产新能源物流车5万辆，建设周期为7个月，计划2018年9月正式投产。

当时南阳市长霍好胜称，南阳星凯龙新能源汽车项目的开工，对实现“整车梦”，做大做强汽车产业迈出了坚实的一步。该项目从签约到开工用了76天，当地媒体称创造了重大项目建设的新速度。

不过好景不长，2022年6月9日，安徽星凯龙客车有限公司被南阳市卧龙区人民法院列为被执行人，执行标2044.47万元。自成立以来，安徽星凯龙客车涉及司法案件238期，多为被告，历史被执行金额约4.45亿元，有被限制高消费记录66条。南阳又摊上了一个不负责任的企业，造车告吹。

这就不难想象，为何南阳会在2018年与庞青年达成合作，他们频频遇到不靠谱的车企，又难以放下造车梦。而庞青年，又恰恰很会讲故事。

庞青年事件之后，南阳没有再传出高调造车的消息。一个历史名城在这件事上大吃苦头，令人感慨唏嘘。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商业人物”（ID:biz-leaders），作者：霍霍，36氪经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