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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动画学术趴 (ID:babblers),作者:余霜仁,编辑:思考姬,头图来自:《小美人鱼(2023)》剧照,原文标题:《在〈小美人鱼〉原著里挖呀挖呀挖,看真人电影能否开花?》

饱受争议的《小美人鱼》电影真的要来了。

近日,迪士尼官方宣布,真人版《小美人鱼》(The Little Mermaid)于5月26日在中国大陆和北美同步上映。

和此前路透新闻的遭遇一样,定档消息甫一放出,便受到了来自互联网世界的猛烈抨击。事实上,自从2019年7月片方确定由哈莉·贝利(Halle Bailey)出演女主角爱丽儿(Ariel),对本次电影改编的负面讨论便从未停止。

简体中文网络上的嘲讽声音则更为明显,几乎每一次有关电影的热搜都是围观群众的“声讨”,内容大多为对哈莉的相貌、肤色的挑剔和对迪士尼选角过于政治正确的不满。

在metascore上,《小美人鱼》获得了59分的媒体差评

几近还原动画情节的预告片本身,却没有什么讨论热度。

这并非迪士尼第一次将公主系列改编成真人电影,也不是迪士尼第一次被质疑在种族问题上大做文章。

但围观群众关于《小美人鱼》电影愈演愈烈的争吵乃至谩骂,似乎表明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

所以,为什么会是《小美人鱼》被骂得这么狠?让我们从原著开始说起。

一、人鱼的尾巴:原始的情欲想象VS自我的存在价值

《小美人鱼》的故事出自丹麦作家安徒生(Andersen)的童话《海的女儿》。

但其实早在安徒生之前,关于水、海洋和女性的诸多联想便已出现。

例如《奥德修斯》里的塞壬(Siren)与富凯笔下的温蒂妮(Undine),前者是充满性别凝视的欲望之泉,后者是与人相似又不同的水之女。

图为英国画家沃特豪斯(J.M. Waterhouse)所绘的油画《尤利西斯与赛壬》(Ulysses and the Sirens) ,根据《荷马史诗·奥德修斯》记载,海妖塞壬以歌者的形象迷惑众人,英雄奥德修斯则用蜡封住水手的耳朵,并将自己绑在桅杆上,最终平安度过。

在古希腊神话中,塞壬幻化作人鱼模样(亦有人面鸟身之说,此处暂不展开),用自己空灵缥缈的歌声迷惑过路的水手,夺人性命,毁人船只——这种叙述自然是奥德修斯们的视角,难道不是因为有欲才会被诱惑?以致偏离航线,驶向意外和死亡。

在这一神话中,海妖塞壬便成了水中的恶魔。至于塞壬缘何高歌,她的歌声是否要“表达”什么,或许少有听故事的人会执著于此。

而在日耳曼神话中,水是构成世界的四个元素之一,水之精灵温蒂妮灵动活泼,与人为善。

瑞士画家Jacques-Laurent Agasse绘画中的温蒂妮

但是,尽管温蒂妮拥有甜美的嗓音和天使的容貌,根据传说,她唯有与凡人结合才能获得灵魂。一旦离开丈夫和家人,她便会丧失灵魂。

1811年,德国作家弗里德利希·富凯在这则神话的基础上创作了童话小说《温蒂妮》。   善良天真的温蒂妮爱上了一位骑士,可惜浪漫的情感不敌对忠贞的考验,骑士出轨,温蒂妮放弃了灵魂,在杀死骑士、完成复仇之后,她化身绕墓碑而行的一条溪流,从此自绝于世。

图为美国新古典主义雕塑家艾福斯(Chauncey Ives)所塑造的温蒂妮形象,作品表现了温蒂妮即将杀死丈夫的时刻。她身披白纱,从她诞生的水中升起,神情悲伤决绝。

经过富凯的阐释,温蒂妮变成自然的代表——她不仅仅是兼具善恶双重性的精灵,更是掌握杀戮和死亡权力的审判者。

温蒂妮和骑士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指向了人类(尤其是男性)对自然和女性的复杂想象:连精灵都可以与人类孕育生命,并因此获得灵魂,人类如此伟大;连精灵都无法忍受背叛,宁愿放弃灵魂也要施加惩罚,果然自然和女人一样,哪怕征服后也需要始终警惕。

然而,如果将视角放在这些或神秘或纯洁的水之女身上呢?

两个明显的共性已经初见端倪:

1. 对于塞壬和温蒂妮而言,水(海洋)是力量之源,也是禁锢之地;

2. 尽管她们都有与人类肖似的外表和超越人类的能力,但唯有与人类产生连结,才能彻底脱离水面,浮现在叙述之中,进而走向“世界”。

换句话说,水之女扮演了非人的异质力量与人类世界之间的沟通者角色,并在故事的口传阶段,被赋予了一层又一层暧昧的欲望色彩。

1837年,安徒生的《海的女儿》横空出世。

在这次的故事里,小美人鱼成为了故事的绝对主角,叙述的视角始终追随着她。

如果说塞壬和温蒂妮的故事只是隐隐透出“人/非人”两个世界的殊异,那么安徒生则将这份殊异放大,延伸成为了小美人鱼对灵魂(绝对精神)的渴望与追求。

让我们暂时忘掉迪士尼里爱丽儿的形象吧。在安徒生这里,小美人鱼不仅有父亲海王,还有关系紧密的五个姐姐和智者一般的祖母海太后。但小美人鱼仍然是孤独的。

本文中版画均来自The fairy tales of Hans Christian Andersen(1899),Wikimedia Commons

因为人鱼世界与海洋之间是难以被切割的整体,即便姐姐们都在生日时看过外面的世界,但一心想要离开大海、成为人类的,只有小美人鱼自己。她迷恋沉船上发现的男性雕像,更对人类的派对和翩翩的王子兴味盎然。

只是小美人鱼追求的,并非王子的爱情那么简单。

海太后的话无疑点明了这点:“我们就像绿色的海藻,一旦被斩断就无法重生。相反,即便人类的身体归作泥土,他们仍然拥有不朽的灵魂——它穿过稀薄的大气,飞至闪烁的星空。”

早在尚未见过陆地之时,小美人鱼就已经开始向往并热爱人类世界,此后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实现她梦想中的价值,获得最为纯粹的灵魂。

因此,在《海的女儿》中,并没有过于激烈的戏剧冲突,也不存在什么善恶之争——就连帮助小美人鱼去尾成人的海女巫(sea witch),也秉承着将自己的心头血和小人鱼曼妙歌喉“等价交换”的原则。

剖开这个故事的表层,我们所看到的,其实是非人的小美人鱼,如何突破重重阻碍获得人类的肉体,又是如何承受肉体的折磨(摆动双腿宛如在刀尖上行走),在不完满的世俗情感(王子直到最后也没有承认爱她)中走向灵魂的救赎。

在这个意义上看,小美人鱼的尾巴或许就是欲望的化身。

对人类而言,小人鱼跃出水面之时卓越相貌和独特声音,正是她最摄人心魄的部分;而水面之下摇摆的鱼尾,则暗示着她身为异族的未知与危险。

而对小人鱼而言,鱼尾是她区别于人类的第一标志,是她意识到自己与人类不同的起点,也正是她一切向往的开始——摒弃鱼尾,意味着她抛弃了原始的“出厂设定”,用失声以证道,用肉身以殉道。

失去了自己的嗓音,成为哑巴的人鱼便永远也无法和王子相认——这是塞壬的报复;

必须在太阳升起前杀掉王子,人鱼才能拿回自己的尾巴,重回大海——这是温蒂妮的遗志;

选择扔掉匕首,舍弃漫长的生命,甘愿变作泡沫也要祝福她所爱的人类——这是小美人鱼的精神,也是她拥有“独立”灵魂的原因所在。

至此,水之女们终于从叙述的背面走向台前,安徒生用《海的女儿》为小美人鱼重塑了一片天空:男性并不重要,灵魂也不需要依靠交媾才能获得,只因作为主体的“我”在热爱这个世界,“我”才终于被看见——“就像我们跃出水面见到地球上的土地一般,人类也会凭借上升的灵魂,见到我们无法触及的美丽。”

小美人鱼做到了,丹麦的海浪记住了她的勇敢。

一百五十多年后,迪士尼演绎了这个故事,世上多了一个红头发小人鱼公主,她的名字叫爱丽儿。

二、《小美人鱼》(1989):红发公主(Ginger head)与被改造的浪漫爱情

在迪士尼公主系列(Disney Princess)中,爱丽儿公主是极为特殊的一位。

小人鱼一头夺目的红发自不必多说,由她带来的奇迹票房,不仅拯救了危机中的迪士尼,歌舞剧情长片的迪士尼传统也得以保留下来。

但更为重要的是,动画版的爱丽儿在继承了安徒生故事里勇敢品格的同时,还被赋予了现代女性的抗争性——当然,这种抗争性依旧是有限的,甚至与改编版的故事基调相冲突,我们随后会详细分析。

让我们先把时间拨回20世纪的迪士尼。

在爱丽儿之前,迪士尼已经打造了三位公主故事长片——《白雪公主》(Snow White and the Seven Dwarfs,1937)、《灰姑娘》(Cinderella,1950)和《睡美人》(Sleeping Beauty,1959),其原型均出自《格林童话》。

图片从左至右依次为白雪公主、灰姑娘和睡美人。

细究起来,这三位初代公主的面孔相似到模糊:肤白貌美的盎撒人种,惨遭邪恶女巫嫉恨欺侮,柔软善良需要王子呵护乃至拯救……即便无意套用性别批评的理论继续解读,但在今日来看,这种深受时代局限的迪士尼公主叙事,显然很无聊。

直到1989年,爱丽儿披着红发从海面一跃而出。

迪士尼的公主里终于出现了第一位“拯救者”——不论是奋力救起落水的王子,还是借由“出走”这种行动追求自以为的幸福,爱丽儿都走在了三位公主的前面。

但请稍等,别着急表扬迪士尼的先锋性——不同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故事最后回到了那个擅长老少咸宜合家欢的迪士尼,就像爱丽儿的红发最初只是阴差阳错的对比色效果一样(后文会介绍这一“阴差阳错”),《小美人鱼》归根结底还是一次传统父权伦理叙事的变体,进步与保守之间的角力和矛盾盘桓在深海的每一只贝壳上。

这种矛盾首先体现在角色设计上。

不同于安徒生原作,小美人鱼和她的亲朋们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这意味着故事中每一个角色都是独一无二的,角色本身也有了更立体的记忆点。

相信看过动画的朋友都会记住这只叫塞巴斯蒂安的龙虾管家

例如,“Ariel”曾在莎士比亚的剧作《暴风雨》中出现,正是代表超验力量的纯真精灵之名,与小人鱼的非人身份遥相呼应;

海王的名字则直接沿用了古希腊神话中波塞冬之子“Triton”,传说中半人半鱼的形象和代表力量的三叉戟都与人物完美贴合。

但与此同时,动画也增删了诸多角色细节,使得故事朝与原作迥异的性别伦理方向发展。

童话中为小美人鱼启蒙、执掌海底大权的海太后被抹去了,遵循交换原则的海女巫也被替换成意图篡权的乌苏拉(Ursula),反复强调着人物之间的对立关系和交战的正义性——至于为什么女性渴望权力就必须变成反派,或许熟悉迪士尼公主故事的读者自有答案……

这种伦理性的改编意图,在海王的身上尤为明显:他成为了故事中权力的中心,以此证明小美人鱼“出走”的合理性和必要性。

于是一个奇怪的叙事现象出现了:从海王包办小人鱼的“鱼生”,而她暗自反抗、偷跑出海,执意要见识人类世界,乃至于被骗去嗓音也要追爱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关于女性(女儿)反抗权威(父权)的动人故事;

海王严令爱丽儿踏入人类社会,像不像你爸要求你每晚十点前必须回家的样子?

可在故事的后半程,决战乌苏拉时的关键一搏来自王子(未来的夫权),爱丽儿最后能够如愿成人也归因为与海王和解,后者送上了神的祝福(用代表权力的三叉戟将她真正变为人类)爱丽儿自身的独立性显然被大大削弱了。

王子驶船冲向变身后的乌苏拉,给了她致命一击

诚然,我们无法用当前的视角来苛责迪士尼三十多年前的性别观念,本文也不欲在性别问题上多作讨论。

只是对比原作《海的女儿》,教导小人鱼成长、为她日日担忧的是祖母海太后,用长发为小人鱼换出匕首的是五个姐姐,父亲海王只是作为背景板出现了几次——迪士尼改编中隐含的家庭观很难不引人深思。

何况,正如这一阶段迪士尼所有公主故事的通病,爱丽儿最后拥有的美好归宿,是一份浪漫爱情和华丽婚姻。

这样看来,爱丽儿的形象在性别问题上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现代”。

那么她那标志性的红发呢?那鲜艳的红色,是否意味着迪士尼对种族问题的正视呢?

说是歪打正着有些过分,但爱丽儿的红头发起初并没有那么强的种族意味。

一个不容忽视的前情是,1984年,由朗·霍华德(Ron Howard)指导的电影《美人鱼》(Splash)上映,片中刻画的人鱼形象(达利尔·汉纳饰)便是金发碧眼、窈窕婀娜:

而根据迪士尼的说法,为爱丽儿设计红发色,一则为了将她与汉纳的美人鱼区分开来,二是因为红与绿互补,红发与绿尾能在视觉上得到更佳的审美效果。

只是这种改编,在观众接受层面确实产生了新的影响,尤其是在欧美文化语境里:红发爱丽儿带给了观众更多勇气。

红发的凯尔特人种在欧陆历史上一直备受歧视。

回忆一下《哈利波特》的发色设定,哈利是与罗马恺撒一样的黑发,金发的马尔福则经常嘲笑红发家族出身的罗恩——更不必说,在中世纪,红发与女性直接捆绑在一起,它们被视作不洁的欲望和堕落的灵魂,深陷猎巫运动的压迫。

《哈利波特》

而对于看着动画版《小美人鱼》长大的红发孩子而言,红发绿尾的爱丽儿,也许正是她们梦想中的样子:美丽、勇敢、善良,能够在海洋遨游,并且和王子幸福美满地生活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是,人类社会接纳了她,她融入了那个世俗之中。

三、真人版改编争议:大海里也存在种族歧视吗?

看来,哪怕是被今天的观众奉为经典的《小美人鱼》动画,在创作之初,也是对安徒生原作的“改编”。

从这一点上批评真人版选角“乱来”,恐怕安徒生童话的原教旨主义者会率先反对——毕竟安徒生描写的爱丽儿才是肤若凝脂、蓝眸似海深的典型高加索相貌,动画的红发版在当时也完全可以被打为“邪教”。

不过这也并不意味着迪士尼本次的颠覆行为值得完全肯定。

在讨论大海之中的种族歧视之前,让我们先细化一下引起争议的几个关键问题。

首先,承接前文对爱丽儿红发的分析,动画版爱丽儿的形象能否用以证明迪士尼对种族问题的关注?

笔者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与其说爱丽儿突破了白人叙事的文化刻板印象,不如说它只是展现了迪士尼在动画领域巨大的想象力和影响力,帮助荧幕前的孩子们意识到,有鱼尾的“不一样”的公主也可以很酷。

正如前文所讲,迪士尼在爱丽儿身上修改更多的其实是性别议题,而非种族观念。

就算只看公主系列,爱丽儿也算不上最政治正确的那一位。

在爱丽儿之后,陆续出现了黑人公主蒂安娜(Tiana,2009年动画长片《公主与青蛙》的主人公)和红发公主梅莉达(Merida,2012年动画长片《勇敢传说》的主人公),从人物背景到形象设计再到故事情节,这两位公主可谓迪士尼为“有色人种”量身打造的。

上图左边为蒂安娜,是迪士尼第一位真正的平民公主;右边为梅莉达,她的形象取材于中世纪的苏格兰高地。下图是《无敌破坏王2》中引起争议的预告片对比图,有网友认为迪士尼在预告中把蒂安娜的肤色「漂白」了。

“既然动画并没有刻意强调种族,那为什么真人版剧组如此执著于爱丽儿的选角呢?”这或许是看到此处的读者难免会有的疑惑。

但这个疑惑还有另一个版本,“既然动画都呈现出某种颠覆和突破,那为什么真人版电影里的主角不能是黑皮肤的美人鱼呢?”

把两种疑惑做一下对比,第二个关键问题便浮出水面了,那就是迪士尼真人版电影与动画电影之间的冲突。

其实二者的冲突由来已久,它在本质上是由于真人版制作方与动画受众的不同视角导致的。

早在2010年,《爱丽丝梦游仙境》便已吹响了迪士尼动画改编真人版电影的号角。由于请来了擅长奇幻哥特风的蒂姆·波顿(Tim Burton)操刀,加之3D技术风头正热,观众对这次改编的接受度普遍较高,堪称迪士尼真人改编的开门红。

只是在这之后,迪士尼的真人改编就走向了一条充满试探性的道路。

例如,同样是公主系列,2014年的《沉睡魔咒》便是对《睡美人》故事的彻底颠覆,褒贬不一;紧随其后的《灰姑娘》(2015)基本还原了动画情节,却反响平平。这一方面有赖于主演安吉丽娜·朱莉的个人魅力,较好达成了观众对“坏”的期待;另一方面,“坏女人”的叙事视角总是比一成不变的“好人好事”有更大的创新空间。

此后,迪士尼又陆续推出了《美女与野兽》(2017)和《阿拉丁》(2019)两部公主片的真人版,前者在全球狂揽12.63亿美元的票房,后者则因盖·里奇(Guy Ritchie)的加入和异域风格而大放异彩。若单论情节还原程度,《阿拉丁》的改动较大,并且在性别议题上着墨更多,评论也因此出现了许多质疑迪士尼立场先行的声音。

如果说以上几部真人版电影的舆论大多集中在对剧情改编合理性的讨论上,那么2020年上映的电影《花木兰》(刘亦菲主演)则将“动画VS真人”的冲突推向了新的高潮——针对选角和演员本人的争论愈演愈烈,电影口碑也在上映之后全线崩盘。

《花木兰》改编的难点在于它的中国文化背景,用现在的视角来看,它完全可以是一个融合民族和性别议题的当代故事。然而迪士尼像是一个努力追赶潮流的老白男,拼命在其中添加看似平等的各项元素,却忘记了认真打磨故事的内核。于是四方哗然,观众的期待变作彻底的失望。

有这样的前车之鉴,迪士尼仍然坚持启用哈莉饰演爱丽儿,不免有些“胆大妄为”。

但细究本片导演罗伯·马歇尔(Rob Marshall)的背景,不难发现他在音乐剧上的某种坚持

“哈莉拥有精神、心灵、年轻、纯真和内涵的罕见组合——加上辉煌的歌声——所有这些内在的品质都是扮演这个标志性角色所必需的。”

换句话说,在片方看来,《小美人鱼》的选角不是种族正确的导向,而是符合“声音”这个第一坐标的锚刚好落在了哈莉身上,而她是个黑人。

至此,这次《小美人鱼》电影片方与观众“对峙”的原因似乎已经明朗:导演及制作坚持“歌舞片”的特点,把“声音”当作影片的立足点,淡化了“外貌”对故事情节的影响;而观众则坚持包括红头发在内的爱丽儿“本来面貌”,并且把对演员外貌的审美感受列为第一要素,也因此将黑色皮肤的哈莉视作对原作的“背叛”。

当然,无论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政治正确”的结果已经形成了,这也是骂战到现在也很难结束的原因。

有意思的是,时至今日,围观群众对《小美人鱼》的讨论仍然少有剧情层面的声音。

四、动画版为什么那么经典?

由此,讨论来到第三个问题——我们有必要再回顾一下迪士尼对《小美人鱼》这个商业IP的改编。

无论是口碑还是票房,《小美人鱼》都救迪士尼于水火之中,可谓广受好评的经典IP之一。

因此,从上世纪末开始,迪士尼就从未停止对《小美人鱼》的改编野心,甚至在2002年和2008年已经分别推出了两部动画续集,《重返大海》(The Little Mermaid II:Return to the Sea)和《爱丽儿的起源》(The Little Mermaid:Ariel's Beginning),意欲把爱丽儿故事的前传和后续一网打尽。可惜的是,两部作品都没有什么水花,连迪士尼粉丝都知之甚少。

上图为《重返大海》的剧照,主要讲述了爱丽儿女儿美莉缇的故事;下图为《爱丽儿的起源》剧照,故事发生在爱丽儿探索人类世界之前。

于是,一个隐于骂战之后的问题值得我们重新思考:迪士尼动画版《小美人鱼》能够如此经典,靠的究竟是什么?

是爱丽儿的美貌和她的红头发吗?是她的善良、勇敢和追求自由吗?

或许都有,但应该还有与影片基调相得益彰的戏剧冲突与喜剧元素,以及堪称点睛之笔的音乐原声——这都得益于导演兼编剧的约翰·马斯克(John Musker)及其团队的努力。

看过影片的观众不仅会记住爱丽儿与王子的故事,还会想起宫廷大臣兼“著名音乐指挥家”的红蟹塞巴斯蒂安(Sebastian),想起贯穿全片的《海洋之心》(Part Of Your World)……

而最重要的是,动画忠实且近乎完美地完成了造梦的使命。所有的新旧元素都能在影片中短暂和谐,令观众暂时忘掉与现实相悖的细节,沉浸在蔚蓝的亚特兰蒂卡(Atlantica)之中。

这在马斯克后续执导的动画长片中也得到了充分体现,例如《阿拉丁》和《海洋奇缘》(Moana),在视听结合和故事完整性上都可圈可点。

上图为《阿拉丁》,下图为《海洋奇缘》

去年5月,迪士尼真人版电影《白雪公主》在伦敦开拍,和前者相似的是,这一版本的白雪公主也是少数族裔,由棕色皮肤的拉丁裔演员瑞秋·泽格勒(Rachel Zegler)饰演。

我们似乎很难把迪士尼的这种“转变”视为审美偏好,它更像是迪士尼为保持自己的票房帝国而再次进行的商业尝试。

对比迪士尼以往在性别议题上的改编试探,选择拿《小美人鱼》和《白雪公主》这两个经典大IP向种族问题开刀,也许是迪士尼“不成功便成仁”的某种“壮志”。

在迪士尼片方眼中,这种重磅袭来的“颠覆”也许正是无人涉足的巨大市场。

但令人担忧的是,迪士尼显然忘记了自己曾引以为豪的想象力,沉湎于这种不费力便有讨论热度的招数无法自拔。

1989年的《小美人鱼》标志着迪士尼动画传统赛璐珞手绘时代的结束,自此迎来了电脑动画的春天。

如今,真人版《小美人鱼》也站在了某个时代节点上,不论造梦或是毁梦,迪士尼都已经亮了明牌,端看观众会不会买账。

参考文献:

1.The Little Mermaid. Trans. by Jean Hersholt

https://andersen.sdu.dk/vaerk/hersholt/TheLittleMermaid_e.html

2.Doris Runge (2017): Persönliches Interview, geführt von der Verfasserin. Cismar, 29.

3.https://www.cbr.com/disney-the-little-mermaid-ariel-red-hair-explainer/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动画学术趴 (ID:babblers),作者:余霜仁,编辑:思考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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