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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一周出版资讯中《翻译稿酬10年未涨再引热议》的消息引发了广泛讨论。如果说10年来翻译的待遇原地踏步,编辑的生存状态相比10年前又如何?

我们找来了有13年从业经历的磨铁图书副总编辑冯倩,回顾刚入行时的市场状况与做书经历,从她的眼光来看十年间出版市场和编辑的生存环境发生了哪些变化。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做書(ID:zuoshu2013),作者:冯倩,头图来自:《编辑部的故事》剧照截图

我是2007年入行做图书编辑的。那一年,《追风筝的人》《芒果街上的小屋》已出版一年,《偷书贼》《一个人的好天气》《巴别塔之犬》刚刚出版——这几本都是在开卷销售文学总榜前100名的书,它们的生命期一直延续到现在。

2007年前后也是青春小说特别火的时候,刮起了网络文学旋风。我去出版社面试,面试官问:你看宫斗文吗?别说看了,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复试的题目是为当时很火的一本青春小说《泡沫之夏》写一篇书评,之后,我就作为青春文学编辑被招进去了。

那个时候还没怎么有新媒体的概念,信息并不如现在这样铺天盖地,被干扰也少。作为新入行的图书编辑,我不知道同行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和同行的差距在哪儿。

我记得当时有人问我的老板:你们都是怎么跟同行交流的?我的老板答:我们不交流,我们只靠作品说话。我也受了这个态度的影响,一直是埋头看稿、埋头做书。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件好事,因为比较专注。

现在的环境里,我们可以很轻易地了解各种信息,我们的一部分精力,本来是需要放到对自己手头的书稿潜心琢磨中去的,现在用来围观别人的劳动成果,这容易导致眼高手低,还会带来焦虑。

我做的第一本外国小说是《柑橘与柠檬啊》,这是英国桂冠作家麦克·莫波格的一部代表作品。我接手这本书的时候,它已经在那里躺了很久了。当时已经购买了繁体版翻译,但我发现里面有很多表达上的问题。

我刚做编辑的时候,并没有接受过像磨铁现在这样为新人配置的正规职业培训,那时都是边做边学,也没有人带。几乎是出于直觉,我给翻译做了修改和润色,并找到《芒果街上的小屋》的设计师友雅担任整体设计。友雅给这本书画了八幅插图——现在为文学书画插图,好像已经成为一个常规思路,但在十年前还很稀少。

在编辑这本书的整个过程中,我的上司一直没怎么干预,给了我很大空间,一直到这书印出来了后,上司把书扔到桌子上,说:“做成这样怎么卖?”——这是后来我的同事告诉我的,当时我并不在场。

我那时也并不知道这本书能不能卖,我对市场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什么书能卖,那时候好像也不太做这些讨论。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很理解上司当时的反应,这本书的设计确实不符合畅销书的逻辑,甚至它犯了畅销书的各种忌,比如:封面居然是黑白色,书名居然放在了腰封上。

现在如果我的团队做出了这么一本书,我大概也会怀疑:这能卖吗?但我比较幸运,之所以敢这么做,还做出来了,是因为我没有被任何东西束缚住。现在各家出版机构都有自己成熟的做书方法论,现在的新人编辑,估计都没有那么自由了。

我刚做编辑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样细致的分工,文字编辑、校对、产品经理、营销编辑——我和我的同事们那时候几乎是一人饰四角。我特别感谢那段时间的经历,它特别扎实地训练了我在一本书各个环节上的深度参与能力。这种深度参与指的是——你不是看着别人做,不是围观,不是只提提想法,动动嘴皮子,而是自己亲手做,你不得不自己面对和动脑子解决一切问题。

回过头再说《柑橘与柠檬啊》,这本在封面设计各种犯忌的书,出版一两年就卖到了近10万册。这当然有很多原因,而且不太好事后去总结,但我总觉得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那时候推火一本书更容易。

记得我跟媒体推荐这本书时,几乎没怎么被拒绝过——相比现在我们营销同事的碰壁日常,我当年是多么幸福啊!说到营销,我那时为这本书也确实做过不少工作,渠道主要是三个:报纸、电台、豆瓣。豆瓣算是很新潮的营销方式。报纸和电台是当时的主流媒体。

那时候我有一本名片夹,夹的不是真的名片,而是用给媒体寄快递留下来的那张快递联剪成的“名片”,一张张,足足有一大本。虽然干了很多活,但说实话,不用太费脑子,不用挖空心思地想什么新点子,别人做得少,你做得多,你就赢了。我想现在再推这样一本书,一定会难很多。

回想起来,那时候外国文学这个分类相对冷门,市面上的书也少——根据开卷的数据,10年前市面上全部的外国文学只有一万多个品种,现在是3万多个。那时候书的做法也相对比较老旧,所以,当《芒果街上的小屋》《巴别塔之犬》《一个人的好天气》这样的书出来后,整个市场耳目为之一新,迅速成为了畅销书。

我个人的感觉,那时候文学类的图书,大家还是读名著多一些,而名著的出版集中在一些老牌文学社,在设计上,跟现在名著比起来,也偏平实和传统。

十年前,外国文学领域的新人新作偏少,所以每看到一本都觉得新鲜,要是设计得再出挑一点,文本质量也不错的话,那畅销的可能性就比较大。现在我们再去书店,会感到大量风格类似、书名类似、气质似曾相识的新书充塞着我们的眼睛,让人审美疲劳。而阅读似乎又开始倒流,大家重新返回去阅读名著了,由此也带来了公版书的新一轮繁荣。

我觉得现在图书的生存环境实在很恶劣。当年一本外国文学畅销书《岛》凭着“令整个欧洲潸然泪下”这样的营销语,就能打动整个中国,现在再说这样的话,读者已经不买账。现在书的推广难度确实变高了,你再怎么作惊人语,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现在的图书营销太难了,不过从另一方面看,在“全球热销千万册”、“全欧洲落泪”这样的暴力表达不再奏效后,可能也逼着我们回到真实、回到朴素,这样的东西,很可能会再次走进人们的心里,赢得人们的认同。

单单从个人的经历来看,我也能得出这个结论:出版行业在这10年之间变得更成熟了。在市场更成熟之后势必会让一些空间变小,比如之前有很多野路子做派,现在这样的情形变少了,同时,这对于编辑的要求也史无前例地变高了。

我的另一个感觉是,10年前的外国文学图书竞争要小得多,竞价的情况相对较少。记得当年我们报价《一个人的朝圣》的时候,这书在国外已经很火了,国内居然没有竞价。这放到现在几乎是不可能的。

最近三四年,我们屡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要么刚拿到书稿没多久,我们就被告知已有出版社报价了,要么去询问版权时就被告知已经卖掉了。

市场竞争激烈的另一个体现是在公版书领域。最近几年,大家一窝蜂去做公版书。业内有一种说法叫:“公版书快被玩坏了。”公版书理论上谁都能做,而且成本低,所以版本多且质量参差不齐。这里不多举例,大家随便去豆瓣输入一本名著的书名,就能看到。

由于竞争激烈,唯恐自己的版本不够吸引人,公版书领域也出现了一些过度诠释的现象。

比如傅雷先生翻译的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朵夫》,在豆瓣显示有47个版本,其中的一个版本,营销语赫然写着:莫言站着读完!后面是感叹号。点进去才发现,莫言曾说过这么一段话:

“《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约翰·克利斯朵夫》等等,很多外国的经典名著是在部队站岗的三年间读的,这三年的阅读使我的眼界更加开阔,也了解了更多世界文学知识。”

“在部队站岗的三年间读了很多外国名著”,跟“站着读完”,这完全是两码事,这个营销就过于浮夸了。

希望作为编辑的你,能够不被这样浮躁的空气所裹挟,而是能踏实地走好每一步。我自己有一个说法:凡是在这个行业潜下心来精耕细作的人,不出三年五年,一定能出代表作。什么是代表作?所谓代表作,就是我们可以写在自己简历上、写在自己的个人介绍上的那个书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做書(ID:zuoshu2013),作者:冯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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